節目名稱:《我的天使朋友》
時間:2008/5/29-31
地點:牯嶺街小劇場
編導:張嘉容
六月一日,午后,「《肆無忌憚》第四屆女性戲劇聯演」,「女節」的最後週。場地依舊是牯嶺街小劇場。今天搬演的是魏沁如與徐堰鈴雙人編導的《我的敵人》時間:2008/5/29-31
地點:牯嶺街小劇場
編導:張嘉容
(以下簡稱:《敵》),以及【動見体劇團】由張嘉容編導、梁菲倚又演又導的《我的天使朋友》(以下簡稱:《朋》)。對了,今天的舞台跟前兩週不同,將觀眾席調至側邊,把舞台的長度拉開,形成長廊狀。
........(中略)
《朋》的表演者計有梁菲倚、黃采儀、黃武山、施名帥。《朋》毫無意外的會讓默連上珍奈‧法蘭姆/Janet Frame的〈〈天使詩篇〉〉三部曲(《島國天使》、《伏案天使》、《鏡幻天使》,時報出版,宋碧雲譯)。而「女節」把這兩齣戲擺在同一檔裡,怎麼說都有種互為參照的意味。
說到這套文本,書寫者自個兒在《島國天使》是這麼說的:「從黑漆漆呈液態的第一個所在前來,置身於空氣和光線構成的第二個所在,我寫就了下列的紀錄 ──兼有細節、真相和真相的回憶,且永遠導向以神話為起點的第三個所在。」這約莫是默所見過最無倫的驚条了,關於自傳的起點。那辨識了一個生命的標示與邊界,還有對存在原點和在自性以上的高度存有的認知。
Frame有長達七年的時間被「囚禁」於精神醫院,因她無法適應學院的監看制度,並被粗暴地判定為精神分裂症,因她無法將自己安頓在那個封閉的現實。而這一囚禁的事實,一路發展差點便要使她腦額葉被切除從此真正變成無情緒的廢人,直到她的小說獲得大獎,才予以免除如此慘虐的對待。因而延展來的是精神醫學的不足、匱乏及武斷。而這也是對適應不良於現實抑或環遊於內在真實的人的某種廣大而片面的偏見與歧視。
但這三部曲讓默感震的是──書寫者的詩意以及對想像場域的極致深入。如入無人之地。彷若她儼然是個宇宙。通過她的書寫,一個廣袤深邃的宇宙隨之開展。她是落難天使。但周邊與她的腦海底尚有其他的天使們,隨時預備著吹給她一道足以展翅的風。
Frame的字語是曼妙的輕柔的黃色百合。不威脅、不強迫。
陰性之力所構成的圓滿──
足以使默安於置身其中。
《朋》的起頭是一個憂慮的書寫者坐在舞台側邊的椅子上。昏沉的燈光俯照。舞台中央是張長桌。然後在彼此詩意的對話間,情節被引領被開放。
恍若那個憂慮的女人正在腦中捏塑出更多無形的人,讓那些存有從字句的縫隙底擠出,直接涉入現實,這同時也模糊了精神場域與身體所在的界線,於是有了另外的一女二男在桌前就坐,等候她加入。故事就這樣一個接著一個被編織出來,多線的,彼此交會,如明亮的刀鋒在半空中擦出星火,噴濺。
有焦慮著總設法要把事情全數把握起來的少年,有老自言自語既怨懟淒涼疑心病又重的獨居女房東,也有試圖高空走索的人,更有一對吵架的男女(女人聽到天使的聲音努力抄寫,男人卻只一昧的吃醋;抑或女人想跟男人單純的說說話,男人卻一心的想要做愛,並在這之後猶如拋棄玩具般的不理會方纔說要和女人講講心事的承諾),還有那個憂慮書寫者不斷不斷地書寫者(她的回憶有一段將到她家玩樂的小男生關進箱子的詭異連結),有著狂亂的徹夜而舞的邪異光采。
夢想是雙面刀刃。這是其中一句詞。還有更多、更多。更多獨到的勁力充沛的詩。這是《朋》的特色。那個憂慮書寫者的憂慮顯影了另一個空間正在劇場的原有空間裡緩緩幽幽地拔昇起來。那也正是默頭一回看舞台劇(除去大而不當乏善可陳祇一心專營於氣勢的《歌劇魅影》外)所感受到最迷人的質地──是啊,個人的劇場初次私體驗,不恰是兩年前同樣由【動見体】製作推出的《英雄密碼》啊…怎麼說都有種想握握手說幸會了的悸動。
文本的結構分成多段,每一段都透過牆上的字幕標示,且有大量生動的字詞從無明之處湧上來似的。看來真美好。那些詞語後躲藏的憂傷,美好得宛若月光,斜斜一片攏兜在心口。
而誰又會是誰的天使?
每個人都在找天使,都在渴求著那樣子的朋友,本劇透過女媧與破洞的象徵切入人們內在的損毀的大洞──究竟這樣子不可見得的實有之洞,有哪個女媧願意來補?
想起貫井德郎在《慟哭》(獨步文化,杜信彰譯)劈頭描繪的那個自覺體內有洞的殘殺者採取了最極端手段去填補自身的缺口與失落。而這樣猛烈的手段,充其量不過就是想要得救,從那無止盡的疼痛走出,即便要扭曲要變異成怪物,也在所不惜,而那終究把他的洞繼續擴大甚至移植到被他傷害的人心底。於是,他的洞只是開始,並不會有終結地繼續在其他家庭其他人的身體裡,旅行。他變成了洞的被殖民者。即使他只是想要填補。
這是否其實是說大多數的人都已忘了:洞不僅僅是空虛不僅僅是損傷,它還是隧道,可以通往哪裡去,還是可以看見某一片天空、某一段獨屬的風景?它未必全然是那麼壞的糟糕的不是嗎?套句周星馳那句著名的台詞:「人人都可以是食神」(多麼具有覺性的佛語),天使亦然,天使在自身,天使不就是自己嗎?甚至天使就在破洞之中。唯有穿越那些毀壞的點,我們才能尋覓到天使回歸到本在裡不是!
看看妳的背後,翅膀正隱隱地揮動呢,在空氣之中。
《朋》說的難道不就是如此嗎?一直記得多年前的日劇《天使之愛/Pure》的一幕:和久井映見(彼時還未婚,還是一線的輝煌者)指著冷酷獨行的堤真一說:你的翅膀受傷了。那場景,有著靈敏的輕盈的救贖性,特別是在她雕塑了一隻折翼,說那就是愛情的時候。
《朋》正是破洞的世界還正柔軟的那個部位。
而經《敵》跟《朋》作互文對照而產生圓融的姿勢(正反陰陽)後,身體的季節(迥異於雄性人類、截然不同的另一種身體感度)顯然越過了默,猶如蛇行而過,到達默還未能到達之地。
以不能被男身吞嚥的氣候形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