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我會從事戲劇編導、教育和療育?
為什麼我會從事戲劇編導、教育和療育?讓我先從我的原生 家庭說起。我父母出生在1930年代的彰化員林和田中, 經歷過日據、二次世界大戰、國民政府來台、二二八事件, 他們排斥政治和新鮮事物,對西方的藝術文化陌生隔閡,跟 台灣的傳統藝術脫節。員林火燒庄是北管的大本營,但父親 一心求學脫離貧困,不曾正視過他心中的下里巴人之音。我 出生時,父親已從泥水匠及貧農之子晉升為台北柵的都會中 產階級,晉升到公務員十二職等,照顧一家五口衣食無虞。
母親是全職家庭主婦,閒暇時上股票市場、學習插花、游泳 、烹飪。這樣一個無虞匱乏的家庭裏,我卻始終痛苦於被忽 視、被否定和缺乏情感表達。我小時候活潑熱情,喜歡說話 ,和社區小孩演戲跳舞,號稱三八公主,總是在我家後面的 田野中恣意奔跑,曾經把男生欺負到哭,被叫到講台上罰站 。這樣的我,卻因為無人聆聽回應、壓抑否定,成長為一個 沉默寡言、身體和情感非常拘謹、害羞內向、緊張壓抑的女 生。
成長過程中,我用詩與文學藝術豐富和抒發自己。或許因為 不被允許看電視吧!我小學讀完了王文興的家變、蘇德曼的 憂愁夫人、紅樓夢、全部的張愛玲、瓊瑤和金庸小說,看大 量的漫畫,國高中大量閱讀西方小說,左拉、沙特、卡謬、 卡夫卡、莫里亞克。我寫詩,作文比賽冠軍,參加田徑校隊 ,加入合唱團,但我的眼光對準的一直是內心世界,而不是 外在現實與人際關係。
大學的志願是父母兄長幫我填的,但就學和畢業時我並沒有 放棄自己,私下報考國立藝術學院,應屆考上戲劇研究所, 在家人的反對聲浪中就讀,並展開長期抗爭。我記得在書店 看見曹禹的雷雨,心想,原來家可以這麼寫。接觸了表演藝 術之後,我銜接上我熟悉的中西方戲劇文學,像曹禺的全部 劇本、中國五四之後的全部家庭劇每一本,契柯夫的海鷗、 貝克特的等待果陀、落腳聲、奧尼爾漫漫長夜路迢迢、沙特 無路可出,我接上了東西方社會變革期戲劇訴說的希望與絕 望,家庭的威權和騷動不安、優美的詩的語言和抽象的哲學 思考、疏離的人際關係、存在的絕望處境,也開始學習寫作 劇本。
但是喚醒我身體存在感和自由的情感表露的,是各種表演身 體訓練,在那之前,我以一種非常清教徒的靈肉二元論存在 著。從此我開始正視「身體」,學會專心、自由自在、擺脫 害羞、不畏懼他人的眼光,回到像小孩子一樣天真玩耍、充 滿信任和熱情的狀態。然後我逐漸體驗到人與自我、與他人 、與環境、大自然之間的連結,感覺到和諧、幸福、平安、 整體感。我逐漸了解何為覺知(awareness)和當 下(Being Present:)。
畢業後我加入舞團巡迴表演,再帶著這些經驗回到劇場,從 事我的劇本和劇場創作。我挖掘家庭情感和兩性關係,當我 了解到,我的母親因病從六歲到十八歲每天都在吃西藥,小 學畢業就沒念書,習慣被照顧,始終害怕比不上別人;父親 在貧困中借錢念到高工,卻因故無法就讀大學,在乎到失眠 去看精神醫生,之後因學歷限制無法升遷。我就能了解和接 納,我所遭遇到的,其實是無法承接東西方文化藝術的傳統 底層台灣社會,與追尋美、藝術、創造力的自我個性之間的 巨大衝突。
創作是不停的美學探索。在找自己、回到身體、向西方學習 之後、我也企圖銜接我父母所忽視的台灣傳統。從整理72 冊歌仔戲和新劇劇本,擔任舞者和亦宛然布袋戲團合作,邀 請布袋戲主演黃僑偉讀劇,與江之翠南管梨園戲合作,將經 典重新演繹,再到結合梨園戲、布袋戲和現代戲劇,創作新 的劇本,讓每個創作都銜接回傳統藝術,但又平易近人的表 現都會現代生活。
我前期的創作,總是描寫現代人憂鬱焦慮的處境,如何彼此 溝通,愛的苦惱和矛盾掙扎。逐漸的,我講述如何認出並接 納真實的自己,人與人相愛的可能性,對家庭的回歸,從而 見自己、見眾生、見天地,找到現實世界中的出路。也因為 這樣的成長過程和蛻變,讓我覺得在創作之外,我還可以用 我所受益過的方法協助他人。
水面下的是心事,水面上的是故事,我嘗試將心事挖掘成故 事,讓故事與心事互相交流改變。我自己從文學藝術獲得豐 富的感官和靈魂滋養,從表演藝術的工作方法開啟對存在和 身體的知覺,從創作中抒發情感與世界連結,因此也希望能 夠透過每一次的創作和教學、助人工作,鼓舞人們走出低潮 ,喚醒熱情、意志和永不放棄的精神。
文/張嘉容
為什麼我會從事戲劇編導、教育和療育?讓我先從我的原生
母親是全職家庭主婦,閒暇時上股票市場、學習插花、游泳
成長過程中,我用詩與文學藝術豐富和抒發自己。或許因為
大學的志願是父母兄長幫我填的,但就學和畢業時我並沒有
但是喚醒我身體存在感和自由的情感表露的,是各種表演身
畢業後我加入舞團巡迴表演,再帶著這些經驗回到劇場,從
創作是不停的美學探索。在找自己、回到身體、向西方學習
我前期的創作,總是描寫現代人憂鬱焦慮的處境,如何彼此
水面下的是心事,水面上的是故事,我嘗試將心事挖掘成故
文/張嘉容